橡树 | 漫谈刘峙与淮海战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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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0年，韩国金九与重庆警备司令刘峙在重庆。
刘峙，民国时期黄埔五上将之一，素有北伐战争福将、中原大战中的胜将、抗日战争中的跑将、国共内战猪将之称。
这是人们通常对这位民国高级将领的认识。
刘峙其人，敦厚温和，浑容淡泊，既不如汤恩伯职业军人之果敢、剽悍；亦不如胡宗南独挡一防之儒雅、权谋。
看上去，刘峙似乎真的庸俗、平淡，非常贴切传统史学鉴定，正是那位史书、影视上栩栩如生的战乱时代打造出来的福将、胜将、跑将和猪将。
然而未必。
说起刘峙，还是有电影大决战之淮海战役说起。
根据导演预设的电影大决战之淮海战役剧情，抗战悍将，国军第2兵团邱清泉有一个桥段，说起刘峙，满面不屑，出言轻狂，鼻孔哼出一声猪。
相信大家记忆犹新。
淮海战役，刘峙所部大败亏输，这也是历史事实。
电影里邱清泉对刘峙极不看好的桥段很好地与事实相互印证，坐实了刘峙确属猪将。
不过，作为民国时期有头有脸的名将，刘峙真如猪一般的愚蠢，仅仅靠运气获得军功，逻辑上，他在人才辈出的民国时代，也就不太可能长期担任国军高级将领。
实际上，在淮海战役关键时刻，刘峙能够出任徐州剿总，主要还是因为刘峙确属当时国军方面军将领里面善战大将。
在1929年，刘峙率黄埔嫡系第1军与有钢军美誉的桂系7军单挑。
刘峙率部长途奔袭武汉，沿途和第7军一连数战，连战连胜。桂军第7军驻守武汉桂系其他部队最终不战而溃，不战而克武汉。
是役，刘峙逼降桂军胡宗铎、陶钧、夏威各部，重创桂系主力，实为南京方面在宁桂战争里的决胜主力。
1930年，蒋、阎、冯、桂等在豫、鲁、皖发生混战，中原大战爆发。
彼时，刘峙所部成为黄埔国军实施战役突袭的机动兵团。
一连数月，刘峙率部靠穿插、迂回、远袭，以少胜多，数次击溃绝对优势西北军团。当时，以用兵见长的白崇禧，指挥以善战著称的钢7军，遇到刘峙部，全部败绩。
陷入陈官庄重围，在冰天雪地里正在抢修工事的国军。
刘峙所部在中原大战打通大半陇海线，北向打通津浦线，实为南京决胜中原大战之重要军事前因。
刘峙善战，由此可见一斑。
后来，在国共内战早期，刘峙积极反共，负责中原战场。
刘峙率部张网推进，多路袭扰，逼迫王震率部艰苦突围返回延安，逼迫王树声纵队失去伏牛山根据地，化妆离队。
由此可见，作为国军包围中原解放区的主要指挥者，刘峙对中原解放区破坏极大。
在中原突围与反突围作战之后，刘邓大军抓住国军黄埔与桂系的派系争斗空档，发起定陶战役，重创刘峙所部，歼灭国军整编第3师。
由此，刘峙成为黄埔与桂系的派系争斗背锅侠，被调回南京为战略顾问。
此外，刘峙当年曾是被公认的黄埔军校军事战术教头，是最早的黄埔教导团第2营营长。
彼时，如杜聿明、徐向前、陈赓、左权、胡宗南、陈明仁、宋希濂、范汉杰、文强、张灵甫、谢晋元、林彪、刘志丹、许光达、赵尚志、宋时轮等等国共将领，他们最初在黄埔军校的军事专业授课老师，就是刘峙。
——学生辱骂老师是猪，在文革批臭老九出现过。在电影里，如邱清泉这样饱读诗书的儒将，骂老师是猪，绝无可能。
可见，电影里台词颇为荒诞，颇为喜剧，实在不能作为刘峙就是猪将的证据。
当年，国共决战期间，统兵一方的国共高级将领，颇多出自黄埔。
战至1948年，徐州剿总各部黄埔同学彼此倨傲，派系林立，亟待军事权威前往整合、协调。
同时，徐州剿总更是主要负责津浦线、陇海线方向作战。
如此一看，刘峙资格既老，为人淡泊，既颇受独当一面的黄埔少壮派的高级将领们敬重，更有早年在津浦线、陇海线方向作战决胜的战绩。
在军事上考虑，刘峙自然成为徐州剿总的司令最佳人选。
然而，内战三年，彼时国共军事早已易势力。
淮海战役期间，四野数次大战取胜，在东北已成破竹之势。对国军而言，东北局势糜烂，华北局势同样岌岌可危。
撤退中的黄百韬兵团。
刘峙这位徐州剿总的司令，便是在如此窘困的场面上走马上任。
彼时，刘峙自然看透局势。他在回忆录里陈述：
陇海线的军事已面目全非，岌岌可危。
当时的局势，在不懂军事的一般社会人士，已都洞若观火，除非出现奇迹，很难挽狂澜于既倒。
刘峙上任之初，华野即大破、生擒王耀武，攻克中原重镇济南。
如今，关于淮海战役的表述汗牛充栋，却少有人分析淮海战役爆发前夜的国共两军的战力、战局分析。
在国共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和淮海战役的国共大决战里，比较三大会战影响，客观而言，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取得方面性战略胜利，唯有淮海战役直接撼动国军京沪杭根本，奠定了二、三、四野战军发起渡江战役，攻略江南、西南的基础。
无疑与光武帝刘秀指导大将岑彭既平陇，复望蜀类似。
对西柏坡方面而言，淮海战役击破了国军划江而治的希望，尤具战略高度，尤其具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战略价值。
当年，也因为此，无论西柏坡方面，或者山东军区及三野、中原军区及二野，诸多大佬均在淮海战役频繁露面，操心决战。
这是如今网络上，淮海战役首席军功归属的诸多争论产生的前因。
淮海战役的徐州剿总官兵。
其实，就淮海战役之战役战术角度而言，国共两军合兵数百万，围绕徐州为核心，由津浦线、陇海线展开的不过5000平方公里上下主战场累日鏖战，以硬碰硬之外，要想打出高明的战术，似乎也苦于场地狭小，难以发挥。
很显然，淮海战役的决战，正是国共最高决策者战略决策的决战。
——认为靠那位名将来决定了淮海战役走向，显然是高档评书、演义水平的论断。
在1948年之后，美联社发表美军方面对中国内战的时局观察，认为国共军事力量已经逆势。
共军要到何处，就到何处，要攻何城，就攻何城。
国军再无可能抵挡。
正是四野决胜东北前夜，王耀武集团惨败济南，西柏坡对南京已经完全实现军事战略碾压的背景下，刘峙这才被临危启用，担任徐州剿总的司令。
他希望指挥徐州剿总各路人马，且战且退，继而企图退守经略江淮。
然而，何应钦、陈诚、白崇禧等人在战略分析上分歧重重，抛出了两个针锋相对的作战方案。
即佯攻济宁，收复济南的北上方案；南撤蚌埠，经略江淮的防御方案。
正在行军的北上的徐州剿总主力兵团。
显然，以当时国共军事实力对比，南撤蚌埠，利用济南大战结束华野休整空档，沿淮河、洪泽湖形成防御体系，更利于国军方面。
然而，争论之下，耽误日久，等到华野休整完毕，南京方面颇为吊诡却终究采取了刘峙的副手杜聿明的方案。
北上收复济南，无疑自找速亡。
以双方军事态势、后勤对比、战力悬殊，国军一旦北上，就不可避免要在淮海正面，与强大的华野决战。
同时，徐州剿总主力也不可避免将战略侧翼暴露在刘邓大军兵锋之下。
败局早定。
刘峙对此自然看得清楚。
然而，当时负责北上行动的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已经成立，徐州剿总主力40余万集结在前进指挥部主任杜聿明麾下。
刘峙虽居剿总司令，再无战略决策权，浑容淡泊间，也只能以要我拼命，义不容辞姿态，应责尽职去配合杜聿明北上。
目送杜聿明督率主力浩浩荡荡北上，刘峙只好率部数千，连同徐州剿总司令部南撤蚌埠，此后，他在淮海战役签署命令，不过例行公事。
是年，刘峙56岁，成为徐州剿总的空头司令。
彼时，国军北上作战展开，北线的黄百韬兵团本来兵力零散、单薄，在休整完毕的华野兵锋威胁之下，自然也就失去南撤最佳时期。
为配合北上计划，本欲南撤的黄百韬兵团只得沿陇海线蛇形展开，摆出被动挨打的阵势。
淮海战役期间，徐州剿总司令刘峙已经成为光杆司令。
于是，结束休整，士气正盛的华野大军立刻扑向陇海线，对黄百韬兵团进行分割、攻击。
同时，华野大军更有6个纵队南下，隐蔽前出碾庄，预备打援徐州剿总北上主力。
几番激战，黄百韬兵团被割裂在外，分段被击，局势岌岌可危。
由此，徐州剿总北上行动破绽暴露，杜聿明前进指挥部北上刚刚开始，全军便陷入被动。
碾庄一战，成为淮海战役至关重要一战。
彼时，匆匆赶往战区的孙元良兵团和黄维兵团尚未到位，杜聿明急于北上，已经以徐州剿总两大主力邱清泉集团、李弥集团，开始强攻碾庄打援的华野一部。
杜聿明过于自信，却忽视了华野打援部队的实力。
杜聿明意图一举在碾庄击溃华野打援部队，顺势与黄百韬兵团内线外线出击，决战取胜华野。
激战累日，杜聿明一味死拼硬打，华野打援部队背靠后勤保障，当然乐得以硬碰硬，消耗对手。
激战日久，等到刘峙心急火燎由蚌埠赶到前线，临敌大致推断，认为华野打援超过4个纵队之后，杜聿明依旧固执，坚信对面华野打援部队不过2个纵队。
攻势不变，打法不变，国共两军鏖战血战，伤亡之惨重，实为杜聿明用兵之败笔。
杜聿明北上行动和强攻碾庄，以卵击石，徒耗军力，既合华野南下决战战略，攻势受挫也就毫无悬念陷入进退两难境地。
徐州剿总副总，前进指挥部主任杜聿明在淮海战役被俘。
终于，国军第7兵团自黄百韬以下全部被歼，碾庄战事失利，徐州剿总北上主力同样因无效伤亡，损失极为惨重。
此刻，孙元良第16兵团在蚌埠、宿县、碾庄之间摇摆不定，兵力分散，丢失宿县，而添油赶往战区的黄维第12兵团急于夺回宿县，冒险东进，乱冲乱打之间，也陷入中野、华野的包围。
徐州局势陷入全局危机。
战事不利，徐州剿总的各路将领分歧渐生，各成体系。
此刻，因为淮海战役形势直转之下，南京对徐州决策更是迟疑未决。
一方进展神速，一方优柔寡断，战局如此发展，手里仅有2000兵马固守蚌埠，刘峙这位空头司令眼看大势已去，无限头疼，可想而知。
战略撤退终究迟缓，淮海战役最后的大决战如期爆发。
战争，打的就是后勤。
彼时，饶漱石坐镇曲阜，运筹帷幄间，来自山东、东北的军粮、大炮弹源源不绝送往战区。
战争，打的就是变数。
彼时，刘伯承果断挥戈，刘邓主力长途穿插，袭击宿县，截断了国军徐州剿总主力与南京、蚌埠后勤线。
于是，杜聿明只得匆忙间督率第2、第13、第16兵团共30万人，由徐州南下津浦线，企图解围黄维兵团，夺回宿县。
此时，盲目北上失败，损兵折将之下，杜聿明隐然失去军中威信。
军令不畅，士气低迷，徐州剿总主力南下驰援宿县，也就演变成争相夺路的溃逃行动。
淮海战役时期，徐州剿总实力最强的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。
如此一来，华野正面推进，刘邓大军侧翼奔袭，奇正配合，穿插猛攻之下，徐州方向国军四面受敌，后勤线和退路被断，杜聿明南下主力终于被包围于以陈官庄为中心，南北仅5公里、东西仅10公里的死地。
陷入军事绝境，徐州剿总各部官兵自然更是胆怯厌战，叛将累出。
彼时，杜聿明再无锐气，同意了前进指挥部参谋长舒适存、文强等制定的向南辐射突围计划。
然而，计议甫定，忽报孙元良兵团过于分散，防线正面已被突破，邱清泉由此反对突围，力主拼战到底，杜聿明也再无主张。
就此，淮海战役以杜聿明、黄维、文强等人被俘，邱清泉等人战死，徐州剿总主力几乎全部被歼而宣告结束。
败报传来，督率2000兵马驻防蚌埠的空头司令刘峙，唯有黯然哀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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